写点生活｜忧伤的猫

□谭泊

一只灰白色的猫出现在弧形的显示屏上。它竖着一对警觉的耳朵，瞪着一对蓝盈盈的眼睛，直直地看着我。而我，也静静地注视了它好一会儿。

不知为什么，在这双尖锐而犀利的眼睛中，我读到的，却是一种柔软，一种恐慌，一种隐隐的忧伤。壁纸中的猫是如此接近地与我相视，我仿佛就可以听到它轻微的喘息，并且相信，它很快就会发出“喵——”的一声，然后，轻轻地、快速地离开。

当然，它是不会怕我的。我是那样柔和地看着它，它肯定知道我不会伤害它。

对于一只忧伤的猫，我们谁都不想去伤害它。

白天，我与壁纸中的猫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。这只忧伤的猫，似乎再一次勾起了我对一些往事的回忆，想起了故乡老宅中那把破旧的藤椅，想起藤椅上晒着太阳的奶奶，想起一只缠绕在奶奶脚下撒娇的花猫。

这只壁纸中的猫，还让我想起那些生活中一闪而过的形形色色的猫。

我对那些昂贵的宠物向来是不屑一顾的。那天晚上，在一位朋友的家中，竟意外地遇到了一只好象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波斯猫。

这是一只纯色的肥胖的猫。也许是太肥胖了，它慵懒地趴在一把椅子上，都懒得动一动。它好奇地看着我们，似乎并不太欢迎我们的到来。同行的另一位朋友熟练地抱起它，它仍然一动不动地，任由人类玩弄它。它实在是长得太肥胖了，感觉全身没有一根骨头，在朋友的怀抱中，它几乎就成为一个毛绒绒肉乎乎圆滚滚的白色球团。

主人告诉我们，这是一只花了4万元买来的宠物猫。

这当然是一只宠物猫。在这套500平米装修豪华的合院中，应该是没有老鼠出没的。事实上，这样一只肥胖的猫，即使真有老鼠，恐怕也难以胜任看家的重任了。主人是如此喜爱和厚待它，在顶楼卧室的旁边，还专门设置了一间“猫屋”——那应该是猫的豪宅，猫的别墅了。主人领我们参观了这间别致的猫屋，里面布置了猫睡觉的地方，玩耍的地方，甚至在一个栅栏笼上，铺着一块漂亮的台布，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框相架，照片中肥胖的波斯猫正睁着一双大眼，警觉地看着这个世界。

当一只猫与照片中的自己相遇的时侯，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？

猫不告诉我们。

当我们走出这间猫屋时，惊讶地发现，刚才那只趴在椅子上的波斯猫，不知什么时侯，已经悄悄地上了楼，在休憩平台正对着猫屋的一个转角处，瞪着一双铜铃一样的大眼，充满戒心地看着我们。

那是它的家园。

不知为什么，在我与它对视时，我竟再一次地读到了猫眼中的忧伤。这只养尊处优的宠物，这只肥硕的波斯猫，它为什么也会有那种隐隐的忧伤呢？

我想起另一只猫。

在我居住的小区，在地下车库，曾经有过一只流浪猫。有一段时间，妻子总是把吃剩的饭菜放到车库门口，然后离开，让那只流浪猫体面地独自享用。

妻子说，猫叫起来，好可怜哦。

那些日子妻子去买菜时会有意识地买一些鱼类，有时甚至专门买些小鱼用作猫食。大多数时侯，那些猫食都是她亲自去摆放的，偶尔也交代我去放一下。每次我朝车库走去的时侯，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只猫的影子，忽地一闪，消失在另一个车库的角落，或是某辆车的尾部。我试着充满童心般地呼唤它，“喵——，喵——”地唤了几声，依然不见有任何回应。

它是害羞的。它一定躲在暗处看着我。

有时，我在离开一段距离后，回转身，想看看那只猫有没有走出来。那样的时侯，我总能发现，一只小心翼翼地的猫，正左右张望着，一步一步地走向摆放猫食的那个位置。它肯定也看到了我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
它继续朝着猫食轻轻地走过去。它知道，那个给他送食物的人，不会伤害它一点点。

我向妻子抱怨说，这只猫太不重感情了，我们给它送了这么长时间的食，它应该有所表示啊，要是一条狗，看到我们给它送来食物，它早就围着我们亲热地转圈了。

可是这只猫不会。直到后来因为物业干涉，我们停止放食，那只猫也没有在我面前表示过一点点亲热。只是在最后的一次，我远远地与它对视，它好象没有了以往那样的慌张、害羞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。

也是在那一次，我看到了这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，眼神里流露的深深的忧伤。

它好象也知道了就要离开我们。

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，未经许可，禁止转载、复制、摘编、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，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。